逆向 CCCF 2024/03 卷首语

心理学家 Steven Pinker 在 The Sense of Style 中为学徒作家指了一条学习写作的明路. 他说, 我们如果想要培养一个作家的眼光, 就要让他去逆向工程好文章. 成为好作家的第一步就是成为一个好的读者. 他需要分辨什么样的文章是好的, 从而改进自己的写作.

科技文章要么失之专业, 要么失之趣味. 以完备的谋篇, 流畅的组织, 清晰的逻辑, 严谨的用语, 点缀以并非夸夸其谈的时事热评与并非故弄玄虚的哲理禅趣, 作为 IT 从业者, 这样的文章我或许只从 Paul Graham 那里读到过而已; 然而他毕竟是英国人, 不写中文文章. 不过最近 CCCF 这篇卷首语特别值得学习(当然, 如果是通用的写作, 从张爱玲开始应该也很好… 大概…).

我不准备列出文章的内容, 因为我不知道文章是否允许转载. 但没有内容的分析是不可能的, 所以我会概括全文的内容. 这篇文章的话题是感知智能. 作为”卷首语”, 它的主要功能是告诉读者: 感知智能是什么? 我为什么要关注感知智能? 感知智能近年来有什么成果? 将来又如何发展? 让我们来看看作者如何组织这篇文章:

为什么要关注感知智能

恐怕现在连数学书都不愿意按照”定义-例子”法来行文了. 现如今人们的注意力弥散在恒河沙数的信息中, 如果你不在很短的时间让读者信服, 那么文章就会像这篇文章一样无人阅读, 孤芳自赏. 因此为了引入本文的话题, 作者从最近科技圈的大新闻, Sora 开始, 逐步推入主题. 毕竟, 谁不爱大新闻呢?

但是, 敬请注意! 从时事开始最容易掉入一个陷阱. 当你凝视着它, 它也在凝视着你. 随着笔墨的增多, 它总有喧宾夺主的可能. 因此在刚刚赞赏完 Sora 之后, 作者马上话锋一转, 借 Yann Lecun 之口, 称其不够完善. 连 Sora 都不够完善, 这不是很可惜吗? 那我们如何补救呢? 这就是本文接下来要讨论的话题了.

这一部分的微观行文同样值得鉴赏. 整段只有四句话, 却涵盖了大量的转折和铺叙, 呈现出 “起-转-承-引” 的结构. 简单来看可以概括如下: Sora 令人震撼; 但 Sora 还不行; 不行的表现; 表现的原因. 句子之间环环相扣, 上一句的宾语几乎就是下一句的主语, 而在最后一句的最后时分, 文章的主人公已经含而不露.

感知智能是什么 & 现状

随后, 作者笔锋一转, 没有直接给出感知智能的定义. 这毕竟太突兀了. 他从人工智能的历史说起, 叙述了感知智能的历史纵深和现实发展. 这一部分毕竟只是报菜名, 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.

机器与人类

在全文的最后, 细心的读者可以看出作者已经不太能往下写了, 于是讲了一个晋书中的故事. 这让我想起了列夫托尔斯泰. 安娜卡列尼娜据说是他最精美的作品, 其结尾在许多人看来过于仓促. 为什么他没有一个像开头一样圆满的结局? “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,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”. 我们结尾的感觉就算没有那么惊艳, 也该有 “谁能想到长眠于此的人竟然睡不安稳”(出自呼啸山庄)吧? 猜测纷纷, 然而当好事者在托尔斯泰死后多年打开其日记, 在截稿的那些片段终于翻到: “谢天谢地, 终于写完了, 我早就不想写了.”

也许这就是终结的感觉吧. 用一位英语作家的话来说, 就是: “早知道写作那么麻烦, 我就不写了.”